麦收【微小说】
发布时间:2025-05-18 00:49 浏览量:12
麦收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洒在无边的麦田上。林晓麦站在田埂边,望着眼前翻滚的麦浪,喉咙发紧。五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片土地。
"爸,我回来了。"她对着那个弯腰在田里检查麦穗的背影喊道。
林老倔直起腰,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又低头继续拨弄麦穗。"回来干啥?城里不忙了?"
晓麦咬了咬下唇,拎着行李走近。"听说今年麦子长得好,回来帮忙。"
"用不着。"老人头也不抬,"我这把老骨头还割得动几亩麦子。"
晓麦没接话,目光落在父亲的手上——那双曾经能轻松捆起百斤麦捆的手,现在关节粗大,皮肤皲裂如干涸的田地。她突然注意到父亲弯腰时明显的停顿,像是身体在抗议这个动作。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雨,得抓紧收。"她换了个话题。
"知道。"林老倔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麦壳,"明天开镰。"
晚饭吃得沉默。晓麦做了父亲爱吃的红烧肉,可老人只夹了两筷子就放下碗。厨房的灯泡昏黄,照着墙上母亲的照片。晓麦记得五年前那个麦收季,母亲突然病倒,她在医院和父亲为了手术费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去。
"我联系了镇上的联合收割机,明天能来。"洗碗时,晓麦突然说。
"啪"的一声,林老倔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用不着那铁疙瘩!我种的麦子,我自己收!"
"现在谁还用手割麦子?一天能收多少?"晓麦擦干手,声音也提高了,"再说您这腰——"
"我腰怎么了?我好得很!"老人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你嫌我老了是不是?嫌我碍事了?那你回来干啥?"
晓麦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帮忙。妈要是还在..."
"别提你妈!"林老倔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了下去,"要是当初..."
他没说完,转身进了里屋,留下晓麦一个人站在厨房,听着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第二天天没亮,晓麦就听见院里的动静。她披衣出门,看见父亲正在磨镰刀,旁边放着几个旧军用水壶和捆好的草绳。
"我煮了绿豆汤,待会儿带上。"她轻声说。
林老倔点点头,没说话。晨光中,晓麦看见他往口袋里塞了一瓶止痛片。
麦田里,晓麦学着父亲的样子,左手拢住麦秆,右手挥镰。不到半小时,她的掌心就磨出了水泡,汗水浸湿了后背。而父亲已经割出老远,背影在麦浪中起伏,像一艘固执的小船。
"爸,歇会儿吧!"她喊道。
老人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太阳越爬越高,麦田像个巨大的蒸笼。晓麦看着父亲的动作越来越慢,心里发紧。
中午时分,她硬拉着父亲到田边的树荫下休息。林老倔的嘴唇干裂,脸色发白,却还嘟囔着"再割两垄"。
"您这样会中暑的!"晓麦急得声音发颤。
"我收了一辈子麦子,知道轻重。"老人固执地站起来,却晃了一下。
晓麦赶紧扶住他,触手是一片滚烫。"您发烧了!"
"没事..."林老倔话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女儿怀里。
镇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晓麦鼻子发痒。病床上,父亲挂着点滴,睡得不安稳。医生说是重度中暑加上过度劳累,得观察两天。
"老爷子太倔了。"年轻的医生摇头,"这把年纪还干这么重的活。"
晓麦守在床边,看着父亲皱纹里嵌着的麦壳,突然想起小时候骑在父亲肩头摘苹果的情景。那时的父亲像山一样高大,能单手举起她转圈。
"丫头..."林老倔突然醒了,声音虚弱。
"我在。"晓麦赶紧凑近。
老人动了动嘴唇,"麦子...要下雨..."
"您别操心,我已经联系了收割机,明天一天就能收完。"
出乎意料,这次父亲没有反对。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妈走前...说想看你嫁人..."
晓麦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白色的床单上。"爸,对不起...当年我不该那么说话..."
老人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擦掉女儿的眼泪。"是我太固执...总觉得老法子好...其实你比你妈有见识..."
第三天,收割机开进了林家的麦田。晓麦站在田埂上,看着钢铁巨兽吞吐着麦浪,心里五味杂陈。突然,她看见父亲拄着拐杖从路上走来。
"您怎么来了?医生说要休息!"
林老倔没回答,只是盯着收割机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镰刀。"留一垄给我。"
晓麦愣住了。
"总得...留点念想。"老人说着,眼睛看向远方。
于是,在那台轰鸣的收割机旁边,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弯着腰,一镰一镰地割着最后一垄麦子。晓麦发现父亲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很稳;她自己割得歪歪扭扭,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生长。
傍晚,他们坐在麦垛上休息。夕阳把麦田染成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新麦的香气。
"爸,我辞职了。"晓麦突然说。
林老倔转过头看她。
"我想回来...帮您打理农场。"她笑了笑,"不过得用新方法,您得听我的。"
老人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随你...反正我也管不动了。"
晓麦靠上父亲的肩膀,就像小时候一样。远处,收割机已经开到了地头,明天就能全部收完。她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麦子割了还会再长,人错过了就真的没了。
夜风拂过麦茬,带来一丝凉意。今年的麦收季,终于赶在雨前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