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我替老板挡了一刀,他给了我一百万,还把女儿嫁给了我
发布时间:2025-11-14 01:34 浏览量:2
血腥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在一起,是我对1994年夏天最深的记忆。
那味道,浓得化不开,像一块湿抹布,死死捂在你脸上。
我叫陈阳,那年二十二岁,给我老板李东海开车。
说是开车,其实什么都干。保镖、拎包、挡酒,有时候,还得挡刀。
那天晚上,就在南城最火的“金碧辉煌”KTV。
包厢里乌烟瘴气,几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扯着嗓子吼《爱拼才会赢》,桌上的轩尼诗 XO 像不要钱一样开了一瓶又一瓶。
李东海坐在沙发正中间,没唱歌,也没怎么喝酒,只是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一个叫“龙哥”的人说话。
龙哥是城东一块地头蛇,搞运输的,最近跟李东海的货运生意起了冲突。
这顿饭,是鸿门宴。
我站在李东海身后,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眼睛却没闲着。
我盯着龙哥和他身后的两个马仔。
那两个家伙,太阳穴鼓着,眼神像狼,手一直揣在怀里。
不对劲。
我悄悄碰了一下李东海的后腰。
他身体没动,只是吐烟的频率慢了一拍。
他懂了。
“龙哥,这块生意,我李东海让一半给你。”李东海的声音很平静,“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龙哥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李老板就是爽快!”
他端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李东海也端起杯子。
就在两个杯子快要碰到一起的瞬间,龙哥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爽快你妈!”
他把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得像一声尖叫。
他身后那两个马仔动了。
一左一右,像两头扑食的豹子,从怀里抽出明晃晃的西瓜刀,直奔李东海。
整个包厢瞬间凝固了。
音乐停了,歌声停了,所有人都傻了。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被无限放慢。
我看见刀刃上反射着KTV旋转彩灯的光,五颜六色,像一场荒诞的默剧。
我没想。
真的,一秒钟都没想。
我的身体比我的脑子快了一万倍。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整个人横着撞在李东海身上,把他从沙发上撞翻下去。
然后,我感觉后背一凉。
像是冬天没穿衣服,被人泼了一盆冰水。
紧接着,是烧。
火烧火燎的疼,从一个点,瞬间蔓延到整个后背。
我操。
我心里骂了一句。
疼。
我听见李东海在我身下嘶吼:“陈阳!”
然后是桌椅倒地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还有龙哥气急败坏的吼叫。
“砍死他!给老子砍死李东海!”
世界开始旋转。
天花板上的灯,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我好像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铁锈味,比那香水味和酒味,浓烈多了。
我趴在地上,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体像灌满了铅。
我最后的意识,是看到李东海从地上爬起来,抄起一个XO的酒瓶,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疯了一样砸向龙哥的头。
“我操你妈!”
……
再醒来,是医院。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
这味道比KTV里的血腥味好闻多了。
至少,它代表着干净和活着。
我动了动手指,后背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李东海。
他坐在我床边,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他看起来比我还像个病人。
见我醒了,他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伸手想拍拍我,又怕碰到我的伤口,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医生说,你小子命大。”
他的声音有点哑。
“刀口离心脏就偏了两公分。再深一点,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老板……你没事吧?”
我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圈有点红。
“我没事。”
他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
“龙哥被抓了。故意伤人,再加上他以前那些烂事,十年起步。”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削苹果的“沙沙”声。
苹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有断。
李东海削苹果的技术,比他谈生意还稳。
“陈阳。”他突然开口。
“嗯?”
“你跟了我多久了?”
“一年零三个月。”我想都没想就答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妈,在老家种地。还有个妹妹,读高中。”
他点点头,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碗里,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有点受宠若惊。
“老板,我自己来……”
“你动个屁!”他骂了一句,语气却不重,“给老子老实趴着!”
我只好张开嘴,把那块苹果吃了。
很甜。
“你老家哪的?”
“皖北,一个穷山沟。”
“想不想回去?”
我愣住了。
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穷山沟里爬出来。
“老板,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有点慌。
他这是要辞退我?因为我受伤了,成了个废人?
李东東海看了我一眼,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想什么呢?”
他把果盘放下,从旁边拎过来一个黑色的密码箱。
“啪嗒”一声,箱子打开了。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满满一箱子。
红色的,崭新的,一百块一张的“老人头”。
一捆一捆,码得整整齐齐。
在1994年,一百万现金的视觉冲击力,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我脑子里爆炸。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里是一百万。”
李东海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替我挡了这一刀,这是你应得的。”
“拿着这笔钱,回老家,盖个楼,娶个媳妇,做点小生意。你这辈子,够了。”
我看着那箱钱,眼睛都直了。
一百万。
我们村,不,我们整个乡,所有人家的存款加起来,有没有一百万?
我爹妈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刨去吃喝,能剩下两千块钱就谢天谢地了。
一百万……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能见到这么多钱。
我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
“老板……这……这太多了……”
我的声音在抖。
“多?”
李东海冷笑一声。
“陈阳,你记着。我李东海的命,不止一百万。”
“你救的,是我这条命。”
他把箱子推到我床边。
“收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箱钱。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不是没见过钱,跟着李东海,几十万的生意款我也见过。
但那是他的钱。
现在,这一箱子钱,是我的。
我伸出手,颤抖着,摸了一下那崭新的钞票。
有点硬,有点滑,带着一股油墨的特殊香味。
这就是钱的味道。
能让我妈再也不用下地干活,能让我妹妹读大学,能让我在村里盖起最漂亮的楼房。
我突然觉得,后背那一刀,值了。
我哑着嗓子说:“谢谢老板。”
李东海“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还有一件事。”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什么事?”我问。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有感激,有算计,还有一丝……愧疚?
“我把婷婷,嫁给你。”
“轰——”
我的脑子,第二次炸了。
如果说刚才的一百万是原子弹,那这句话,就是一颗氢弹。
婷婷。
李婷。
李东海的独生女儿。
那个在国外读大学,每次放假回来,都像个骄傲的白天鹅一样,用眼角的余光看我的大小姐。
那个我觉得和我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嫁给我?
我他妈是不是麻药还没过,出现幻觉了?
“老板……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李东東海,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他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为什么?”
我实在想不通。
他给了我一百万,仁至义尽。
为什么还要把女儿嫁给我?
图我什么?
图我能打?图我忠心?图我替他挡过刀?
这世道,只要有钱,比我能打,比我忠心的人,他能找到一个加强连。
李东海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陈阳,你是个聪明人,但有些事,你还看不透。”
他走到我床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
“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龙哥是条疯狗,但他背后有人。”
“我动了别人的蛋糕,他们想要我的命。”
“这次没弄死我,还会有下次。”
我心里一沉。
这些事,我在他身边,多少知道一些。
“我身边的人,信不过。”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我打拼这么多年,树敌太多。我怕啊,陈阳。我怕我哪天就横尸街头了。”
“我死了不要紧,我烂命一条。但婷婷怎么办?”
“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他不是在嫁女儿。
他是在给他的女儿,找一个最可靠的,能用命去换的保镖。
而我,陈阳,用后背上那道三十公分的伤口,通过了这场最严苛的面试。
那一百万,不是谢礼。
是聘礼。
是买断我下半辈子的卖身钱。
“我把婷婷嫁给你,你就是我李家的女婿,是我半个儿子。”
“以后我李家的产业,都是你们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管我将来是死是活,你都要护她周全。”
“用你的命去护。”
病房里死一样地寂静。
我看着李东海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感动?有一点。
荒诞?更多。
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靠着一身力气和一股愣劲,居然要娶一个天之骄女。
这事说出去,谁信?
可我没得选。
从我扑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和他绑在了一起。
我拒绝不了那一百万。
更拒绝不了他这个看似荒唐,却又充满算计的“恩赐”。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李东海以为我不会答应。
我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但我知道,这个字的分量,比我这条命还重。
李东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垮了下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很用力。
“好小子,我没看错你。”
他说。
“好好养伤。等你出院,就办婚礼。”
说完,他站起身,掐灭了烟,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窗外,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床头那箱红色的钞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的人生,好像也被这道光,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那个在穷山沟里刨食,连做梦都不敢梦到一百万的陈阳。
另一半,是即将成为百万富翁,娶了老板女儿,从此一步登天的陈阳。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我只觉得后背的伤口,更疼了。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李东海每天都来,有时候带鸡汤,有时候带水果,有时候就只是坐着,陪我聊聊天。
他跟我讲他怎么从一个码头扛包的苦力,一步步做到今天。
讲他年轻时跟人火拼,被人从街头砍到巷尾。
讲他老婆怎么因为难产去世,只留下婷婷一个女儿。
他讲得越多,我心里就越沉重。
我越来越明白,我踏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血雨腥风的世界。
而李婷,那个骄傲的白天鹅,一次都没来过。
我没问。
我知道,她肯定不愿意。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愿意嫁给一个给自己父亲开车的司机。
哪怕这个司机救了她父亲的命。
这桩婚事,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
出院那天,李东海派了最好的车来接我。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就是传说中的“虎头奔”。
在94年,这车开在路上,比现在的劳斯莱斯还扎眼。
我坐在后座,身上穿着李东海让人给我买的新衣服。
意大利的名牌,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布料很舒服,但我浑身不自在,像穿了别人的皮。
车没回我之前住的那个小破出租屋。
而是直接开进了一个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豪华别墅区。
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每一栋别墅都像一座小宫殿。
车在最大的一栋别墅前停下。
李东海亲自给我打开车门。
“到家了。”
他说。
家?
我看着眼前这栋三层楼高,带着游泳池和花园的豪宅,感到一阵恍惚。
这就是我的家了?
我跟着李东海走进客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柔软得能陷进去的真皮沙发。
一个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
“先生,您回来了。”
“王姨,”李东海指着我,“这是陈阳。以后,就是家里的大姑爷了。”
王姨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的微笑。
“姑爷好。”
她朝我鞠了一躬。
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婷婷呢?”李东海问。
“小姐在楼上房间,一天没下来了。”王姨小声说。
李东海的脸色沉了下去。
“我去叫她。”
他转头对我说:“你先坐,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说完,他便上了楼。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得有些吓人的客厅里,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
我不敢坐那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沙发。
我怕把我身上那股穷酸味,染到上面去。
我听到楼上传来争吵声。
先是李东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清脆又冰冷的女声。
“我不同意!”
“这事由不得你!”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就因为他给你挡了一刀?那你就给他钱啊!一百万不够?那就给两百万!五百万!你把你的命卖给他都行!别把我搭进去!”
“混账!这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让我嫁给一个司机?一个保镖?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乡巴佬?爸!你是不是疯了!”
声音尖利,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乡巴佬。
司机。
初中都没毕业。
她说得没错。
每一个字,都对。
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很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李东海走在前面,脸色铁青。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李婷。
她很高,很瘦,皮肤白得像瓷器。
一头乌黑的长发,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精致。
她很美。
美得不真实。
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但她的眼睛,像两块淬了冰的玻璃,冷冷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厌恶,有鄙夷,有毫不掩饰的抗拒。
我们俩,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着。
一个,是尘埃里的泥土。
一个,是云端上的白天鹅。
“婷婷,叫人。”李东海的声音硬邦邦的。
李婷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我想逃。
我想立刻从这个地方消失。
“你好。”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李婷终于有了反应。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你好,陈先生。”
她刻意加重了“先生”两个字的发音。
“恭喜你啊。”
“用一道伤疤,换了一百万,外加一个老婆。”
“这笔买卖,真是划算。”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笔天大的划算买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卖掉的是什么。
是尊严。
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东西。
“李婷!”
李东海怒吼一声,扬手就要打她。
我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
“老板,别……”
李东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我,又看看自己女儿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手。
“我不管!”
他指着李婷,又指着我。
“下个月十六号,你们俩,必须结婚!”
“我李东海说话,说到做到!”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捂住了脸。
李婷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李东海吼道。
“我去哪你管不着!”
李婷头也不回,拉开别墅的大门,冲了出去。
“反了!真是反了!”
李东海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砸。
我赶紧上去按住他。
“老板,你别生气,我去看看她。”
说完,我追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小雨。
李婷没有开车,就那么一个人走在雨里。
白色的连衣裙,很快就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背影。
她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我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她?
我有什么资格?
我就是让她痛苦的根源。
雨越下越大。
她好像终于走累了,在一个公交站台下停住,蹲在地上,抱住了膝盖。
我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她在哭。
无声地哭泣。
我脱下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走过去,轻轻披在她身上。
她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
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狠狠地瞪着我。
“滚!”
她一把将外套甩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朝我吼道。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你给我滚!”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又那么倔强。
我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泥水。
然后,我站在她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我为她撑起了一片没有雨的天空。
她哭,我就陪着。
她骂,我就听着。sofrware continues from here.
她不理我,我就站着。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
雨停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她也停止了哭泣,只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到底图什么?”
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啞。
“图李家的钱?还是图我?”
我看着远方的彩虹,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图。”
“那你为什么答应?”她追问。
我沉默了。
我能怎么说?
说我是为了报你爸的知遇之恩?
说我是为了我妈我妹妹能过上好日子?
说我其实也身不由己?
这些话说出来,在她听来,都只会是虚伪的借口。
“你回去吧。”
我转过头,看着她。
“天凉了,别感冒。”
说完,我把外套重新披在她肩上,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再扔掉。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在南城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包下了整个宴会厅。
流水席摆了上百桌。
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李东海红光满面,拉着我,挨桌敬酒。
每个人都对他拱手道贺,说他找了个好女婿。
然后用一种羡慕又夹杂着些许嫉妒的眼神看着我。
“陈阳啊,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是啊是啊,跟婷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钎,烫得我体无完肤。
我只能赔着笑,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白酒,红酒,啤酒。
喝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味道了。
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胃里翻江倒海。
李婷就坐在主桌,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很美。
美得让整个宴会厅都黯然失色。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婚礼开始到结束,她一句话都没说,一口东西都没吃。
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为她举办的盛大闹剧。
敬酒敬到一半,我实在撑不住了,跑到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用水泼了泼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穿着笔挺的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人模狗样。
可镜子里那双眼睛,却充满了迷茫和空洞。
这是我吗?
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
烟雾中,我想起了我的老家。
想起了那片贫瘠的土地,想起了我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我出来打工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嘱咐我。
“阳啊,在外面,别惹事,好好干活,攒点钱,回来娶个媳妇,妈就放心了。”
妈,我现在有钱了。
有一百万。
我还娶了个城里最漂亮的姑娘当媳妇。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呢?
我只觉得,我好像……把我自个儿给弄丢了。
婚宴结束,宾客散尽。
我被两个伴郎架着,送进了婚房。
酒店的总统套房。
房间很大,装饰得很喜庆,床上铺着红色的龙凤被。
李婷已经卸了妆,换上了一身丝绸睡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她看得很专注,仿佛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被扔到床上,摔得七荤八素。
酒劲上涌,我感觉天旋地转。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你,过来……”
我含糊不清地喊她。
她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书上移开,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干什么?”
“扶我一下……我想喝水……”
她没动。
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你不是能耐吗?”
“不是能替我爸挡刀吗?”
“怎么?喝几杯酒就成了一滩烂泥?”
她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我心里那股压抑了一整天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是,我他妈是烂泥。
我他妈是乡巴佬。
可我这滩烂泥,这个乡巴佬,现在是你法律上的丈夫!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
“你他妈装什么清高!”
我红着眼睛,冲她低吼。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白天鹅?公主?”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陈阳的老婆!是我这个乡巴佬的老婆!”
她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身体不住地往后缩。
“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抖。
“干什么?”
我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她。
酒精麻痹了我的理智,也放大了我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你说我想干什么?”
“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说一个丈夫,想对他的新婚妻子干什么?”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手心里剧烈的颤抖。
她那双曾经冰冷倨傲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流氓!”
她拼命挣扎,用另一只手打我,抓我。
指甲划过我的脸,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
这疼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我看着她惊恐的脸,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我心里那股邪火,突然就熄灭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怎么能对一个无辜的女人,用这种最卑劣的方式,来宣泄我的无能和愤怒?
我缓缓地松开了手。
李婷立刻像逃离瘟疫一样,退到了墙角,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颓然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对不起。”
我抱着头,声音嘶哑。
“我喝多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我听到她轻微的啜泣声。
我抬起头,看到她靠在墙角,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揪住了。
我伤害了她。
用最粗暴,最不堪的方式。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床边,拿起一床被子,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然后,我走到门口,拉开门。
“你睡床吧。”
“我去外面睡。”
说完,我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夜。
没有睡着。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卧室的门响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我感觉到她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
然后,一件带着淡淡香味的东西,轻轻盖在了我身上。
是那床被子。
从那天晚上起,我和李婷就开始了这种畸形的“夫妻”生活。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睡卧室,我睡客厅沙发。
我们几乎不说话。
吃饭的时候,偌大的餐桌,我们俩各坐一头,像楚河汉界,泾渭分分明。
李东海来看过我们几次。
每次看到我睡在沙发上,脸色就很难看。
他想骂李婷,都被我拦住了。
“老板,婷婷她……还没习惯。你给她点时间。”
我只能这么说。
李东海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
“陈阳,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
委屈吗?
也许吧。
但我觉得,李婷比我更委屈。
我好歹得到了一百万,得到了一个看起来光鲜的身份。
而她呢?
她失去的是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自由。
所以,我愿意等。
等她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等她……不再那么恨我。
我开始试着去做一些改变。
我不再整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
我跟李东海说,我想去公司上班。
从最底层做起。
李东海很欣慰,把我安排进了他公司旗下的一个货运站。
当调度员。
每天跟一群光着膀子,满嘴脏话的司机和搬运工打交道。
很累,很辛苦。
但我心里踏实。
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陈阳就是个吃软饭的废物。
我开始看书。
我让李东海给我找来了所有初中、高中的课本。
我每天下班回来,不管多晚多累,我都会看两个小时的书。
那些曾经让我头疼的数学公式,物理定律,我现在啃得津津有味。
我不想再被人骂“初中都没毕业的乡巴佬”。
我开始学着穿衣打扮。
我不再穿那些让我浑身不自在的名牌。
我买了很多简单的白衬衫,卡其裤。
干净,得体。
我学着像个城里人一样生活。
我所有的改变,李婷都看在眼里。
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看我的眼神,依然是冷的。
只是,那份冰冷里,似乎少了一丝鄙夷,多了一丝复杂。
我们的关系,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维持着。
直到那天。
那天我照常下班回家。
刚走进别墅,就感觉气氛不对。
王姨看到我,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姑爷……你……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怎么了?”
“下午有几个……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来找她,说是她的朋友,把她带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
流里流气的人?
我立刻想到了李东海的那些仇家。
“他们去哪了?你知道吗?”我急切地问。
“好像……好像是城西的‘夜色’酒吧。”
夜色酒吧。
我知道那个地方。
龙蛇混杂,是南城最乱的几个场子之一。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我把车开得飞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婷婷,你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能!
赶到“夜色”酒吧,我一脚踹开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混乱的场面扑面而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舞池中央的李婷。
她被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围在中间。
一个黄毛小子,正拿着一个酒瓶,嬉皮笑脸地往她嘴里灌。
李婷拼命挣扎,但她的力气,在几个男人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那一刻,我感觉我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我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撞开人群,冲了过去。
我一脚踹翻那个黄毛。
然后一把将李婷拉到我身后。
“谁他妈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红着眼睛,像一头护崽的野兽,死死盯着那几个小混z子。
那几个混混被我这一下给镇住了。
他们看着我,又看看地上哀嚎的黄毛。
“你他妈谁啊?敢管我们豹哥的闲事?”一个绿毛叫嚣道。
豹哥?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城西新崛起的一个老大,心狠手辣,据说是龙哥以前的头马。
看来,我猜得没错。
他们是冲着李东海来的。
而李婷,是他们的诱饵。
“我是她男人。”
我一字一句地说。
那几个混混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男人?就你?”
“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闲事,不然,今天连你一块儿收拾了!”
“我再说一遍。”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放我们走。不然,后果自负。”
“我操!你他妈吓唬谁呢!”
那个绿毛被我激怒了,抄起一个啤酒瓶就朝我头上砸来。
我侧身躲过。
酒瓶“哐当”一声砸在我身后的墙上,碎成了无数片。
我没有再废话。
我动了。
我当兵练过几年散打,后来跟着李东海,又学了不少街头打架的黑招。
对付这几个小混混,绰绰有余。
我一拳砸在绿毛的鼻子上,他惨叫一声,鼻血狂喷。
我顺势一个肘击,顶在另一个冲上来的红毛的胃部,他当场就跪在了地上,吐得稀里哗啦。
剩下的几个人看我这么猛,都有点怕了,不敢再上前。
我拉起李婷的手。
“走!”
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刚走到门口,酒吧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堵住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叼着烟,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钢管的打手。
酒吧里的人“轰”的一下全散了,躲得远远的。
那个男人,就是豹哥。
他看了一眼地上他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又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李婷身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哟,这不是李老板的千金吗?”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他的眼神,像一条毒蛇,黏腻又恶心。
李婷吓得往我身后缩了缩。
我把她护得更紧了。
“你想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不干什么。”
豹哥弹了弹烟灰。
“你爸李东海,断了我大哥的财路,还把我大哥送进了局子。”
“这笔账,总得有人来算算吧?”
“他不敢来,那就只好请他女儿来我们这儿做做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狠劲。
“冤有头,债有主。”
我盯着他,“这是我们跟李东海的恩怨,跟她一个女人没关系。”
“放她走。我留下。”
豹哥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
“小子,你他妈谁啊?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留下?你留下的命,值几个钱?”
他身后的打手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笑。
我转过头,看着我身后的李婷。
她的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的镇定。
她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读懂了她的眼神。
她在说:不要。
我心里一暖。
这是第一次,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关心。
我冲她笑了笑。
一个很轻松的笑。
“别怕。”
我说。
“有我呢。”
然后,我转回头,看着豹哥。
“我叫陈阳。”
“是李东海的女婿。”
“也是,曾经一刀把你大哥龙哥的胳膊给废了的人。”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
豹哥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原来是你!”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好!很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今天,我就把新账旧账,跟你俩一起算!”
他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碎。
“给我上!”
“男的,打断腿!”
“女的,给我带走!”
他一声令下,那十几个打手,像一群饿狼一样,挥舞着钢管,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把李婷推到墙角。
“躲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说完,我抄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把椅子,迎了上去。
我知道,今天,我可能走不出这个门了。
但我不能退。
我身后,是我的妻子。
是我发誓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打!
往死里打!
我像一头困兽,爆发出了所有的力量。
椅子在我手里,变成了一件武器。
砸,抡,扫。
我不知道我打倒了几个。
我只知道,我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胳膊,后背,大腿。
每一下,都疼得钻心。
但我不能倒下。
我一倒下,李婷就完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感觉我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李婷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去。
只见豹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我身后,一把抓住了李婷的头发,将她从墙角拽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了李婷的脖子上。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
他吼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我看着李婷脖子上那把冰冷的匕首,心跳都停止了。
“放了她!”
我扔掉手里的椅子,朝他吼道。
“放了她?可以啊。”
豹哥狞笑着。
“你,跪下。”
“给我磕三个响头。”
“然后,自断一条胳膊。”
“我就放了她。”
我看着他,又看看李婷。
李婷也在看着我,她拼命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不要……”
她无声地做着口型。
“不要……”
我笑了。
我看着豹哥,笑得很大声。
“你他媽以为你是谁?”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保证,你和你全家,都活不过明天。”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豹哥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他妈吓唬谁!”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可以试试。”
我继续往前走。
我的眼神,死死地锁定在他握着匕首的手上。
就在我离他只有三步远的时候。
我动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
豹哥反应也很快,他手里的匕首,狠狠地朝我捅了过来。
我没有躲。
我任由那把匕首,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左肩。
剧痛传来。
但我没有停。
我用受伤的左肩,死死地撞开他,然后用右手,闪电般地夺下了他手里的匕首。
反手,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只在一瞬间。
所有人都看傻了。
豹哥也傻了。
他能感觉到,我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冰冷刺骨。
只要我稍微一用力,他的小命就没了。
“现在,轮到你选了。”
我附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是想死,还是想活?”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我想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很好。”
我笑了。
“让你的人,把路让开。”
“是……是……”
他哆哆嗦嗦地冲他那些手下喊:“都他妈滚开!让路!”
那些打手面面相觑,但还是听话地让出了一条路。
我用匕首抵着豹哥,另一只手,拉起惊魂未定的李婷。
“走。”
我们俩,押着豹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酒吧里,死一样地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左肩,在不停地流血。
伤口疼得我快要晕过去。
但我必须撑住。
我们终于走出了酒吧。
外面的空气,从来没有这么清新过。
我把豹哥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滚!”
我冲他吼道。
“今天这笔账,我陈阳记下了。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洗干净脖子等着。”
豹哥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那些手下,也作鸟兽散。
危机,解除了。
我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去。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我。
是李婷。
她用她那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撑住了我。
“陈阳!陈阳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看着她,想笑一笑,告诉她我没事。
但我连抬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觉得,好累。
好想睡一觉。
……
我又一次在医院醒来。
熟悉的消毒水味。
我好像跟医院这地方,特别有缘。
我动了动,左肩传来一阵剧痛。
“别动!”
一个熟悉又带着紧张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李婷。
她就坐在我床边,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看到我醒来,她先是一喜,随即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吓死我了……”
她哽咽着说。
“医生说,刀口再偏一点,就伤到动脉了……你就……”
她没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那个骄傲的,冰冷的白天鹅,居然也会为我这个乡巴佬流眼淚。
我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想帮她擦擦眼泪。
她愣了一下,没有躲。
我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光滑的脸颊。
很烫。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往后退开。
“你……你干什么……”
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看着她这副娇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笑,又牵动了伤口。
“嘶……”
“你还笑!”
她又气又急,眼泪又下来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轻轻捶打着我的胸口。
没什么力气,倒像是在撒娇。
我任由她打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好了好了,我错了。”
我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软,握在手里,像一块温润的玉。
“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更红了。
我看着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我把她的手,放到我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婷婷。”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我说的。”
她的眼睛里,水光潋滟。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
那一声“嗯”,很轻很轻。
却像一声天籁,在我心里,炸开了无数朵绚烂的烟花。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终于,开始融化了。
那天之后,李婷变了。
她不再睡卧室,我也不再睡沙发。
她把卧室里那张大床,分了一半给我。
我们之间,依然隔着一条看不见的三八线。
但至少,我们开始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了。
她会给我做饭。
虽然,她做的饭,经常是“黑暗料理”。
要么盐放多了,咸得发苦。
要么火开大了,炒成了黑炭。
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脸认真地告诉她:“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她就会白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她会帮我洗衣服。
把我那些便宜的白衬衫,和她那些昂贵的连衣裙,混在一起洗。
结果,我的白衬衫,就变成了粉衬衫,蓝衬衫,五颜六色。
我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她不再叫我“陈先生”,也不再叫我“喂”。
她开始叫我的名字。
“陈阳。”
每次听到她用那清脆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我们的关系,在一天天变好。
李东海来看我们的时候,看到我们俩坐在一起吃饭,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气氛已经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他欣慰地笑了。
“陈阳,好好对婷婷。”
临走时,他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这丫头,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我点点头。
“老板,你放心吧。”
我的伤,好得很快。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我一个月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我又回到了货运站上班。
李婷不让我去。
“家里又不是没钱,你干嘛非要去受那个罪?”她皱着眉说。
“那不一样。”
我摸摸她的头,“男人,总得有自己的事业。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你爸的光环下。”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
“那你……注意安全。”
“好。”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又温馨地过下去。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动了豹哥,就是动了他背后的人。
那个人,是李东海生意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一个叫“笑面虎”的家伙。
这个“笑面虎”,比龙哥和豹哥,要难对付得多。
他不动粗,他玩阴的。
他开始在生意上,处处针对李东海。
抢他的客户,挖他的墙角,散布他的谣言。
李东海的公司,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李东海整天焦头烂额,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看着眼里,急在心里。
我知道,我不能再只当一个调度员了。
我找到了李东海。
“老板,让我帮你吧。”
李东海看着我,眼神复杂。
“陈阳,这是大人的事,你……”
“老板!”我打断他,“我现在是你的女婿,李家的一份子。李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虽然不懂什么生意,但我有力气,有脑子,我可以学。”
李东海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
“从明天起,你来总公司,跟在我身边。”
就这样,我正式进入了李东東海的商业帝国。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学看报表,学分析市场,学跟客户谈判,学处理各种人际关系。
我很累,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但我很充实。
因为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我的家。
守护李东海,守护李婷。
李婷看我这么辛苦,很心疼。
她不再做那些“黑暗料理”了。
她报了个烹饪班,开始认真地学做菜。
每天晚上我回家,桌上都会有热腾腾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她会给我按摩肩膀,会给我泡一杯热茶。
我们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会聊公司的事,聊我的学习进度,聊她白天遇到的趣事。
有时候,我们会因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但最后,总是我先投降。
“好了好了,老婆大人说得都对。”
她就会得意地哼一声,像个打赢了仗的小将军。
我们的感情,在这些日常的点点滴滴中,迅速升温。
有一天晚上,我处理完文件,回到卧室。
发现她还没有睡,靠在床头看书。
灯光下,她的侧脸,温柔得像一幅画。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身体一僵,但没有推开我。
“婷婷。”
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
“嗯?”
“我爱你。”
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但我看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那本书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
眼睛里,有泪水,有感动,有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
抚摸着我脸上那道,当初被她抓伤后留下的淡淡疤痕。
“陈阳。”
她哽咽着说。
“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我摇摇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很软,很甜,带着一丝泪水的咸涩。
我们吻了很久很久。
那一晚,我没有再睡地铺。
我也没有再遵守那条看不见的三八线。
我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我的人生,在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了。
有了李婷的支持,我更加充满了干劲。
我开始辅佐李东海,跟“笑面虎”斗智斗勇。
“笑面虎”很狡猾,他从不自己出面,都是利用各种手段,给我们制造麻烦。
我见招拆招。
他派人来我们货运站捣乱,我就提前报警,来个人赃并获。
他收买我们的老员工,泄露商业机密,我就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让他亏了一大笔钱。
他想用舆论攻击我们,我就找到媒体,把我替李东海挡刀,他却恩将仇报派人绑架李婷的事,捅了出去。
一时间,舆论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了“笑面虎”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的公司,声誉一落千丈。
而李东海的公司,则因为我的“英雄事迹”,名声大噪。
很多以前的客户,都回来了。
公司的危机,解除了。
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庆功宴上,李东海喝得酩酊大醉。
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陈阳啊……我李东海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留在了身边……”
“我当初,还他妈的想用一百万就把你打发走……我是个混蛋……”
“我把婷婷嫁给你,不是为了让她给你当老婆……我是想让她给你当个枷锁……把你一辈子锁在我李家……”
“我他妈的不是人……我利用了你的善良……你的忠诚……”
他一边哭,一边扇自己的耳光。
我赶紧拦住他。
“老板,都过去了。”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管是替你挡刀,还是娶了婷婷。”
“我很感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家。”
李东海看着我,看着我身边的李婷,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场风波之后,笑面虎彻底倒了。
李东海的公司,一跃成为南城物流行业的龙头老大。
李东海也渐渐放权,把公司的大部分业务,都交给了我打理。
我从一个司机,一个保镖,一个调度员,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总经理。
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传奇的“陈总”。
我和李婷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第二年,她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李东海高兴得合不拢嘴,给孩子取名叫“李念阳”。
他说,要让孩子永远记住我陈阳的恩情。
我抱着孩子,看着身边巧笑嫣然的李婷,只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95年的春节,我带着李婷和孩子,回了一趟我的老家。
我开着那辆虎头奔,载着一百万的现金。
当我把车停在我家那破旧的土坯房前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我妈看着我,看着我身边的漂亮媳妇,看着我怀里的大胖孙子,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我把那一百万现金,堆在她面前。
“妈,以后,你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了。”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儿子,有钱了。”
我妈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在村里,盖了最漂亮的楼房。
我给村里,修了最好的路。
我给村里的小学,捐了一栋教学楼。
我成了全村人的骄傲。
离开老家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我。
我妈拉着李婷的手,嘱咐了半天。
李婷一点都没有嫌弃,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陈阳的。”
她甜甜地叫着“妈”。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车子开出很远,我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我妈站在村口,不停地挥手。
我眼眶一热。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婷。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对我莞尔一笑。
那一笑,倾国倾城。
“看什么呢?”她问。
“看我老婆,真好看。”我说。
她脸一红,啐了我一口。
“贫嘴。”
我哈哈大笑,握住了她的手。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驶向我们那个在南城的家。
车里,放着一首老歌。
是张学友的《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从此以后,无忧无求,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我跟着轻轻哼唱。
是啊。
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我的人生,从替老板挡那一刀开始,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一百万,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一步登天的地位。
我得到了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一切的财富和地位,都比不上,身边这个人,对我展颜一笑。
94年,我替老板挡了一刀。
他给了我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里,最璀璨的,是你。
我的妻,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