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山文学首席作家.小小说||林明星：昨晚我们哭过了

原创 林明星 天门山文学

章大山曾担任过镇长，后又出任书记一职。在他的出生地牛望山，老一辈人都将他视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像老一辈中听过倒七戏《楚汉传奇》的人都知道，刘邦早年不过是个亭长，一个小小的亭长，管辖范围也就一个凉亭大小，谁能料到他日后竟能成为一朝皇上。而镇长可不同，方圆几十里的事务都在其管辖之下，那权力和影响力，可比一个小小的亭子大了不知多少倍。章大山跺一下脚，在这一方土地上，就如同引发了一场二级地震，足见其地位和影响力。大家都觉得，章大山前途不可限量。

大山在任期间，老一辈和平辈的人时常找他开后门，所求之事五花八门，诸如弄些化肥、尿素，或是兑现白条之类。即便退休之后，找他帮忙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什么处理车祸纠纷、安排看病就医，甚至女人打胎之事，都有人来求他。所以，有时候大山没在朋友群里露面，那很可能是去医院帮忙协调事情了。医院里不少医生都认识他，尤其是妇产科的医生，和他最为熟络。

大山为人豁达，包容性极强。只要有人找上门来，无论此人过去与他是否有过矛盾，他都觉得这是人家看得起他，便会真心实意地帮忙，而且分文不收。若是人家为表答谢请他吃饭，他也从不推辞，总是大快朵颐。有一次，老卯的军转补贴被单位漏报，大山多次前往人社局奔走，最终帮老卯补上了几千块钱。老卯满心欢喜，邀请大山中午吃饭。大山不仅没有推辞，还打趣道：“你要是早说，我早上就不吃早饭了。”饭后，两人又一起搓麻将，老卯输了一百多块钱。不过这次老卯倒也看得开，和补回来的几千块钱相比，这一百多块不过是小菜一碟，他没有像以往输钱时那样哭哭啼啼。

一天凌晨，大山的手机铃声突然大作。正打着赤膊、只穿条裤衩的大山，和睡在一旁的老伴儿都被吓了一跳，大山的美梦也被搅得支离破碎。电话是麻鹅山郊区一位拐了两道弯的亲戚打来的，说家里“老了人”——在当地，“老了人”就是指有人去世，这可是大事，亲戚通知大山去吊唁。大山向来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想当年他当镇长的时候，镇里财政紧张，日常的油盐酱醋茶等各项开支都需要他批条子。他与心腹女会计约定，用毛笔批的条子当即给付，用钢笔批的暂缓一步，用铅笔批的则以后再付。如此巧妙的安排，圆满地解决了财政开支难题，充分展现了他的领导艺术。

天亮之后，大山买了一刀草纸，将其夹在胳膊窝里，花了三十块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麻鹅山那个拐弯处的亲戚家。亲戚家搭起的灵堂十分气派，灵堂外面有一群人嘴里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看到有人到来，他们立刻捣鼓起电子琴、二胡和喇叭，奏起了迎宾曲。那乐曲可谓五花八门，有港星钟镇涛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有李谷一的《幸福像花儿一样》，还有宋祖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各种旋律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地响个不停。大山心里暗自嘀咕：这都是搞的什么名堂！农村人总说死不起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相互攀比造成的，所谓的“孝道”变成了“微薄养厚葬”。听说有户人家有钱，老人去世后，在灵堂对面搭起戏台，上半场唱庐剧，下半场跳艳舞。要是死去的人地下有灵，估计得买通黑白无常，起死回生，好好享受生前未曾享受过的幸福生活。

大山在灵前烧了纸、鞠了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偌大的灵堂里，竟没有农村女人哭灵时那种呼天抢地、声嘶力竭、如泣如诉的声音。到了递人情的时候，伸过来三只手，那是丧家三个女儿的手，她们争抢着接过那三张百元大钞。大山仔细打量着这三个女儿的脸，并未看出她们有多少悲伤之情，只是眼睛周围有一圈黑眼圈，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守灵时打麻将熬夜所致。这不禁让大山想起自己女儿的孝心，在北京房价那么高的情况下，女儿还为他们老两口买了一套房子，虽说面积不大，但也足够他们白天烧火做饭、晚上相依相伴了。想到这里，大山忍不住问道：“你们爹爹走了，怎么没见你们哭呢？”那三个女儿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昨天晚上我们哭过了！”

评论

作者简介：林明星，中共党员。一九六六年当涂一中高中毕业，省高教（安徽大学）法律专业毕业。历任农民、工人、企业干部、厂法律顾问、兼职律师工作者、国家机关公务员。平生喜爱写作，笔耕不辍，已成闲书《流逝的岁月》，续作待辑《那些年的人和事》。闲书、续作为姑孰往事旧闻，及由此生的小说、趣闻、随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