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岁姥姥总说头皮下有虫爬,外孙陪她去医院检查结果让医生惊讶
发布时间:2025-10-16 13:45 浏览量:6
“阳阳,它又动了。”
外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种特有的、被岁月磨平了的固执。
我正穿着白大褂,靠在住院部走廊的墙上,面前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气息。
“外婆,我给您买的那个药膏,您用了吗?要按时涂。”我把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来,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纷乱的思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用了,天天用。可它不是在皮上,是在里头,就在这块头皮底下,一拱一拱的,像小虫子。”
又是“小虫子”。
这个说法我已经听了快两年了。
从我还是个医学院的学生,到如今成了神经内科的一名住院医生,外婆的“头皮下的小虫子”就像一个固定的家庭节目,定期上演。
我妈在电话里跟我抱怨过,说外婆现在一天到晚就是挠头,好好的头发都快被她自己抓秃了。家里的亲戚也劝,说老太太是不是岁数大了,有点胡思乱想。
我作为家里唯一的“医生”,自然成了最终的权威。
我最初的判断是老年性皮肤瘙痒,或者是一种叫“寄生虫妄想症”的心理问题。前者很常见,皮肤萎缩,皮脂腺分泌减少,干燥,就会痒。后者在独居老人中也不少见,一种挥之不去的、身体里有虫的错觉。
我给她买过各种药膏,从最基础的润肤露,到含有激素的皮质醇软膏,甚至托人从国外带回来据说效果很好的止痒剂。
可都没用。
她还是会定期给我打电话,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阳阳,它今天又动了,比昨天动得还厉害。”
我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自己像个无用的庸医。
“外婆,您别总去想它,也别挠。我这个周末休息,回去看您,给您带点好吃的。”
我熟练地用一个孙子的身份,绕开了医生解决不了的问题。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听诊器重新挂上脖子。主任在喊我的名字,一个新的病人需要处理。
走廊尽头的光亮得有些刺眼,我快步走过去,把外婆和她头皮下的“小虫子”暂时封存在了脑海的一个角落里。
那时的我以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相处模式。她固执地感受着她的“虫子”,我专业地、温和地否定着她的感受。
生活像一池看似平静的水,我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以为这种平衡会持续很久。
变故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
我正在跟主任查房,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持续震动,是陌生的座机号码。我按掉了。
没过几分钟,又响了起来,锲而不舍。
主任看了我一眼,我只好找了个借口溜出病房。
“是陈阳吗?我是你外婆家对门的王阿姨。”
电话里的声音很焦急。
“王阿姨,您好,出什么事了?”我的心往下一沉。
“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外婆她……她把自己头都抓破了!我早上给她送自己蒸的包子,敲了半天门才开,一开门吓我一跳,她满头的血道子,床单上、枕头上也都是,人看着也没精神,饭也不吃,就坐在那儿念叨,说要把虫子给挤出来……”
王阿姨的声音混杂着电流声,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耳膜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些我一直以来当作“老年人呓语”的描述,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画面。
我跟主任请了假,几乎是一路跑着冲出医院,打了辆车就往外婆家赶。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脑子却像卡住了一样,反复回放着王阿姨的话。
“满头的血道子。”
“要把虫子挤出来。”
我一直以为,我给她的药膏,我的安慰,我的“专业判断”,足以让她维持在一个基本平稳的状态。
我错了。
我把一个老人的痛苦,轻飘飘地定义为了“胡思乱想”。
车子停在外婆家老旧的筒子楼下,我付了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跑。
楼道里还是那股熟悉的、陈旧的味道。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门。
外婆就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她的白头发稀疏了许多,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能清晰地看到她头皮上一道道已经结了深色血痂的抓痕。
她没回头,只是像没感觉到我进来一样,用指甲在头皮上轻轻地、固执地划着。
那个动作,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简单的挠痒,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从自己身体里剥离掉什么的动作。
“外婆。”我轻轻喊了一声。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立刻被一种找到救星般的委屈填满了。
“阳阳,你快来,它……它要钻进去了,钻到脑子里去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那一刻,我所有的医学知识,所有的专业判断,都像纸片一样脆弱。
一个尖锐的问题摆在我面前:如果我错了呢?如果这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那我这两年,对她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把她带到医院,用最全面的检查,来终结这场漫长的拉锯。
这不是为了治好她的“病”,而是为了给我自己,也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扶着外婆,走进了我工作的医院。
挂号,候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些不安,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手心的汗濡湿了我的白大褂。
我托了关系,挂了皮肤科最有名的刘主任的号。
刘主任五十多岁,头发微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儒雅。
他听我介绍了情况,又仔细看了看外婆头上的抓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寄生虫妄想症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他扶了扶眼镜,语气很温和,“这个年纪的老人,特别是独居的,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感觉很真实,但实际上是找不到任何生理证据的。”
他的判断和我最初的想法一模一样。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先做个皮肤镜检查,再取点头皮屑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真菌或者螨虫感染。”刘主任开了单子。
检查过程很顺利,外婆很配合。
结果也很快出来了。
皮肤镜下,除了抓痕和一些毛囊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皮屑化验,阴性。
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心理学上的名词。
刘主任看着报告,对我说道:“小陈,你也是医生,应该明白。这种情况,药物治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心理疏导。让她觉得被理解,被关心,症状可能会缓解。”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我送外婆回家,路上给她买了一堆她爱吃的点心。
她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抬手,习惯性地想去碰一下头皮,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回到家,我妈也赶了过来。
我把刘主任的诊断告诉了她。
我妈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怪事。就是一个人住,想多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陪着外婆吃饭,我妈不停地给她夹菜,说着一些开心的事。
我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孝顺的外孙,给外婆讲医院里的趣闻,逗她开心。
外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我给她配了些营养神经和有镇静效果的药物,叮嘱她按时服用。
然而,后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
外婆开始变得沉默。
她不再给我打电话,说“虫子”动了。
我妈说,她白天不怎么挠头了,但晚上睡得更差,经常半夜一个人坐起来发呆。
有一次我周末回去,看到她把所有我买给她的药膏,都整整齐齐地收在一个盒子里,放在床底下。
那些五颜六色的管状药膏,像一排被否决的证据。
她不再向我们诉说她的痛苦,她把它藏了起来。
这种沉默,比她之前的反复念叨更让我心慌。
她不再信任我了。
在她眼里,我这个当医生的外孙,和所有不相信她的人一样,把她当成了一个脑子不清醒的老太太。
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因为这次“科学”的诊断,变得更深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加完班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妈突然打来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阳阳,你快来!你外婆她……她用剪刀……想把自己头皮给剪开……”
我的血一下子凉到了脚底。
我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外婆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人很虚弱,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
我妈坐在一旁,眼睛红肿。
“我今天不放心,过来陪她睡。半夜觉得不对劲,一开灯,就看见她拿着小剪刀在头上比划,说要把虫子挖出来……幸亏我醒了……”
我看着外婆苍白的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我错了。
错得离谱。
无论是皮肤病还是妄想症,当一个人的痛苦已经强烈到让她试图伤害自己的时候,这就不是一句“心理问题”可以解释的了。
我不能再被动地接受诊断,不能再用“常规”来敷衍她。
我必须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在折磨着我的外婆。
那一刻,我的身份发生了转变。
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安抚家人的外孙,我成了一个面对疑难杂症的医生。
我的病人,是我的外婆。
我决定,动用我作为医生的一切资源,从头开始,重新调查。
我把外婆安排进了我们神经内科的病房。
这引起了一些非议。一个没有明确神经系统症状的病人,仅仅因为“感觉头皮下有东西动”就住进了全院最紧张的床位之一。
我顶住了所有压力。
我给外婆做了最全面的检查。
头部核磁共振、脑电图、全套的血液生化、免疫系统筛查、寄生虫抗体检测……
我像一个侦探,不放过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
白天,我是管着十几个病人的住院医生。
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查阅国内外的医学文献。
我在搜索框里输入各种关键词:“头皮异动感”、“皮下蚁行感”、“持续性不明原因瘙痒”……
一篇篇论文,一个个案例,从我眼前滑过。
大部分的研究,最终还是指向了精神或心理因素。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真的是我钻了牛角尖?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份检查报告送到了我的手上。
头颅CT平扫。
这是我为了排除颅内占位性病变而额外申请的一项检查,通常对于她这种情况,核磁共振已经足够了。
我看着报告单上那行字,呼吸停滞了一秒。
“双侧额顶叶皮层下、半卵圆中心及头皮下软组织内,可见多发点状、小结节状钙化灶。”
钙化灶。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大脑里出现钙化灶,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陈旧性的出血、结核、或者……寄生虫。
我立刻冲到影像科,找到了当时读片的张医生。
“张哥,这个片子,你再帮我仔细看看。”
张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主任,他把片子调出来,放大,仔细地观察着那些白色的斑点。
“奇怪了……”他自言自语,“这些钙化灶,形态很特别,有点像……米粒。而且你看,不仅脑实质里有,头皮下也有,分布很弥散。”
“像什么?”我追问。
“像猪囊尾蚴。”张医生说出了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名字,“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脑囊虫病。虫卵死亡后,就会形成这样的钙化灶。”
脑囊虫病。
这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寄生虫病,通常是食用了被猪肉绦虫卵污染的食物引起的。
可是,外婆家在城市,一向很讲卫生,怎么会得这种病?
而且,脑囊虫病最常见的症状是癫痫、头痛、高颅压,外婆这些年,除了头皮的异动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典型的症状。
“这只是影像学上的怀疑。”张医生很谨慎,“而且,就算真的是囊虫,这些钙化灶说明虫体已经死亡多年了,理论上不应该再引起什么症状。你外婆的感觉,可能还是和这些钙化灶没有直接关系。”
他的话很理智,但我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是一个突破口。
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实实在在存在于她身体里的“异物”。
我立刻申请了全套的寄生虫抗体血清学检测,特别是囊虫抗体。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妈,外婆年轻时候的生活。
我妈说,外婆是乡下长大的,十几岁才进城。那时候乡下条件不好,喝的都是井水,卫生条件也很差。
“对了,”我妈突然想起来,“听你外婆说,她年轻时在生产队里养过猪。”
养过猪。
这个信息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的脑海。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汇集。
几天后,血清学报告出来了。
囊虫抗体,阳性。
虽然是弱阳性,但足以证明,外婆曾经感染过猪肉绦虫。
我拿着两份报告,找到了我的导师,神经内科的权威,王教授。
王教授看了CT片和化验单,沉默了很久。
“小陈,你的思路很大胆。”他开口说道,“从影像和血清学来看,诊断‘脑囊虫病(钙化期)’的证据是充分的。但是,这无法解释病人的临床症状。”
“教科书上说,钙化期的囊虫病,通常被认为是‘治愈’状态,是静止的,不会引起症状。你外婆的这种持续性的、局限在头皮的异动感,在所有关于囊虫病的文献里,我都没有见过。”
王教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我找到了病因,却无法解释症状。
这意味着,我还是无法给外婆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案。
“也许……”王教授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教科书是人写的,总有没写进去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钙"化灶,虽然虫体死了,但它们作为一种‘异物’,长期存在于皮下,会不会对周围的末梢神经产生持续的、轻微的刺激?”
末梢神经。
我恍然大悟。
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脑里,却忽略了那些同样存在于头皮下的钙化灶。
外婆的感觉,可能不是来自大脑的幻觉,而是来自头皮最表层的、最真实的神经信号。
那些死去的“虫子”,用它们的“尸体”,在几十年后,依然向外婆的大脑传递着错误的信息。
这只是一个推论,一个没有任何文献支持的假说。
要证实它,只有一个办法。
活检。
从外婆的头皮下,取出一块组织,放到显微镜下,看看那些钙化灶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有创操作。
在一个73岁的老人头上动刀,哪怕只是一个小手术,也存在着感染、出血、麻醉意外的风险。
而且,仅仅是为了验证一个假说。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妈。
她立刻就炸了。
“不行!绝对不行!你外婆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要在她头上开个口子?陈阳,你是不是当医生当糊涂了?她现在好好的,不就是痒吗,你让她挠两下不就行了?你非要折腾她干什么!”
我妈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无法反驳她。
从一个家属的角度,她的担忧完全正确。
那几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一边,是作为医生的求知欲和为病人解决痛苦的责任感。
另一边,是作为外孙的顾虑和对家人的情感。
我每天去病房看外婆。
她已经不再提“虫子”了,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她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愈合得很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
但她的手,还是会无意识地、轻轻地在头皮上摩挲。
那个动作,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明白,她的痛苦从未消失,只是被她用沉默包裹起来了。
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她将在这种沉默的折磨中,度过余生。
而我,将永远背负着“不相信她”的愧疚。
那天晚上,我坐在外婆的病床边,给她削苹果。
“外婆,”我鼓足了勇气,轻声说,“我们找到原因了。您头皮底下,确实有东西。”
外婆削苹果的动作停住了,她慢慢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不是我瞎想的?”
“不是。”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很小的虫子,跑到了您身体里。后来它们死了,就变成了一些很小很硬的颗粒,留在了您的头皮下面。就是这些小颗粒,让您觉得不舒服。”
我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了这个复杂的病理过程。
外婆静静地听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干枯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微微颤抖。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道墙,开始崩塌了。
“阳阳,”她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沙哑,“那……能把它拿出来吗?”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神,心里一酸。
“外,外婆,想把它拿干净,可能需要做一个很小的手术,要在头上开个小口子。会有点疼,也可能会有危险。”
我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了她。
我以为她会害怕,会退缩。
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
“我不怕。”她说,“只要能把它拿出来,让我弄明白到底是个啥,我不怕。”
她的平静,给了我巨大的力量。
我最终说服了我妈。
不是用医学理论,而是用外婆自己的意愿。
“妈,这是外婆自己的决定。她想弄个明白。我们应该尊重她。”
手术安排在一周后。
由我们医院最好的神经外科主任主刀。
手术前一天,我签下了家属同意书。
在“患者关系”那一栏,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写下了“外孙”两个字。
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的手在抖。
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给了外婆一个解脱,还是把她推向了另一个风险。
我整夜没睡,守在医院里。
手术当天,我站在手术室外,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绿色的“手术中”灯牌,像一个审判的眼睛,盯着我。
两个小时后,灯灭了。
主任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手术很顺利。”他对我说,“我们成功取出了几颗钙化结节,已经送病理科了。”
我冲到恢复室。
外婆躺在病床上,麻药还没完全过去,但意识已经清醒。
她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
“阳阳……”
“外婆,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头上厚厚的纱半。
然后,她看着我,轻声问:“拿出来了吗?”
“拿出来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第二天,病理报告出来了。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全是汗。
报告上写着:“镜下可见纤维组织增生,并见退行性变的囊虫头节及钙盐沉积,周围可见大量淋巴细胞、浆细胞浸润。”
最后一行是诊断结论:“符合(脑)囊尾蚴病(钙化期)病理改变。”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我立刻拿着报告和取出的组织样本,找到了病理科的李主任。
李主任是全院公认的“神眼”,再疑难的片子到他手里都能看出端倪。
他戴上老花镜,把组织切片放到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着。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听得到显微镜调焦的微弱声音。
“有意思……”李主任突然开口。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你看这里。”他指着目镜,让我过去看,“这些钙化灶的周围,神经纤维有明显的增生和变性,而且被大量的炎症细胞包围着。”
我凑过去,从目镜里看到了那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微观世界。
那些本应“死去”和“静止”的钙化灶,像一块块顽固的礁石,在它们的周围,神经组织和免疫细胞,正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永不停歇的“战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钙化灶,并不是‘静止’的。”李主任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它们在持续地刺激着周围的组织,引起了慢性的、非感染性的炎症反应。这种炎症,完全有可能刺激到皮下的感觉神经末梢,从而产生瘙痒、蚁行感、异动感……你外婆的感觉,来源就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小陈,你可能无意中,揭示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教科书上没有记载的‘钙化期脑囊虫病后遗症’。”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的推测,所有的假说,在这一刻,都被证实了。
外婆是对的。
她没有疯,也没有胡思乱想。
她头皮下的那些“东西”,真的在“动”。
那是一种由慢性炎症引起的、真实的、持续了几十年的神经骚动。
我拿着病理报告,冲回了病房。
外婆正靠在床头喝粥。
看到我进来,她放下了碗。
我走到她床边,深吸一口气,把报告递给她。
她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迟到了太久的话。
“外婆,对不起。是我错了。”
“是我学艺不精,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没有相信您。”
“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外婆愣住了。
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蓄满了泪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像我小时候一样,轻轻地、笨拙地,摸着我的头。
那一天,在洒满阳光的病房里,我们祖孙俩,哭得像两个孩子。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
那是一种被理解、被看见、被确认之后,如释重负的释放。
外婆的病,并没有因为这次手术而“痊愈”。
她头皮下的钙化灶太多了,不可能通过手术全部取出。
她依然会感觉到痒,感觉到异动。
但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出院后,我给她配了专门针对神经性疼痛的药物,效果比之前任何一种止痒药膏都好。
我教她如何通过分散注意力来减轻不适感,比如听听收音机,或者到楼下跟老邻居们聊聊天。
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否定她的感受。
每次她给我打电话,说“它今天好像又动了”。
我都会很认真地回答她:“嗯,外婆,我知道。那是那些‘小石头’不老实。您按时吃药,再用温水敷一敷,会好一点的。”
我妈也变了。
她不再觉得外婆是“想多了”,她开始学习一些按摩的手法,每天晚上给外婆轻轻地按摩头皮。
外婆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
她不再是那个焦躁、固执、沉浸在自己痛苦里无法自拔的老人。
她开始饶有兴致地研究收音机里的戏曲节目,甚至还报名了社区的老年书法班。
她头上的抓痕,慢慢地都愈合了,长出了新的、细软的白发。
有一次我去看她,她正在阳台上侍弄她养的花。
阳光照在她身上,很温暖。
她回头看到我,笑着说:“阳阳,你说怪不怪,我现在有时候觉得,头皮底下那些小东西,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愣了一下。
“它们在我身体里待了一辈子了,也算是老伙计了。”她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慢悠悠地说,“以前,是我一个人跟它们斗,现在我知道了,你们都陪着我呢。”
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了。
对于外婆来说,真正的治愈,从来都不是把那些“小虫子”从身体里拿出去。
而是我们,把她从那座名为“不被理解”的孤岛上,接了回来。
作为一名医生,我没能创造医学上的奇迹。
但作为一个外孙,我修补了一段几乎破碎的信任,也重新学会了,如何去倾听一个灵魂深处的声音。
医学的尽头,或许不是技术,而是理解。
是放下专业的傲慢,蹲下身,真正地去看一看,病人所看到的世界,去感受一下,他们所承受的痛苦。
那份迟来的病理报告,如今就放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
它时常提醒我,在那些看似寻常的病痛背后,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孤独与挣扎。
而我们作为医者,能给予的最好的处方,有时,仅仅是一句——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