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老槐树
发布时间:2025-06-10 22:19 浏览量:4
巷口的老槐树又开花了。奶白色的花苞缀满枝头,风一吹便落得满地星子,混着青石板的潮润气,把五月的晨光泡得绵软。我蹲下身捡花瓣时,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那纹路深深得像父亲掌心的茧,忽然就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蝉鸣震天的午后。
那时父亲总在槐树下修自行车。老式的二八杠横在斑驳树影里,他戴着磨边的眼镜,扳手拧螺丝的“咔嗒”声和槐叶沙沙的响声绞在一起。我蹲在旁边玩石子,看他额角的汗顺着脖颈滴进背心,后颈晒得发红的皮肤上,浮着一层细密的盐粒。“别碰机油。”他头也不抬,却总能精准捏住我伸向车链的手,掌心的温热裹着铁锈味,至今留在记忆里。
母亲爱用槐花做点心。她踮脚够花枝的样子极美,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浅淡的旧疤——那是生我时留下的。她把花瓣洗净拌进面粉,蒸笼揭开的瞬间,甜香漫满整间屋子。父亲总说“少吃糖”,却会在我啃完槐花饼后,偷偷把自己碗里的糖水推过来,瓷勺沿还沾着未化的糖霜。
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老槐树在电话里渐渐成了背景音。母亲说父亲学会了用智能手机,却总把屏幕调得极亮,说“这样能看清你发来的照片”;父亲说母亲迷上了广场舞,却在视频时不小心露出袖口的补丁——那是我穿旧的衬衫改的。有年冬天回家,发现槐树干上钉了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小心树根”,母亲笑说:“你爸怕路过的老人被绊倒,蹲在那儿刻了半宿。”
如今我也到了父亲当年修自行车的年纪。女儿总缠着我讲“爷爷的槐树故事”,于是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带着竹篮去巷口。她踮脚够花的样子像极了母亲,裙摆扬起时,露出脚踝上淡青的胎记——竟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父亲坐在轮椅上看着我们,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缝,手里攥着我新买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他看不懂的二维码,却宝贝得像捧着当年的老扳手。
昨夜下雨,今早路过槐树时,看见一地残花混着新抽的嫩叶。有位老人蹲在旁边捡花,身后跟着个举着雨伞的年轻人,伞面大半倾在老人头顶,自己半边肩膀却淋得透湿。这场景忽然让我鼻酸——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就像老槐树年年开花,就像父母藏在粗糙掌纹里的温柔,就像我们终将接过的、那把倾斜的伞。
暮色漫上来时,女儿举着槐花跑向父亲:“爷爷爷爷,奶奶说今晚做槐花饼!”父亲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指腹蹭到她沾着花粉的鼻尖,笑得像个孩子。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把三代人的身影叠在一起——原来时光从不是单向的河流,它在槐花的甜香里打转,在掌心的温度里循环,在“小心树根”的木牌上,在倾斜的雨伞下,悄悄把爱酿成了永恒的年轮。
离开时回头望,老槐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枝叶,像在跟每个路过的人打招呼。那些落进岁月里的花瓣啊,终会化作泥土,滋养出新的春天。就像我们走过的半生,那些以为消失的故事,原来都藏在某个湿润的清晨,等着被一朵槐花的香气,轻轻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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